十万中小学生境外游学谁来管

　　一场发生在美国的空难，却将整个中国的暑期夏令营市场推向了风口浪尖。

　　7月6日，韩国韩亚航空的一架波音777客机在美国旧金山国际机场降落过程中失事，目前已造成赴美参加游学夏令营的3名浙江女生遇难。乘坐此次航班飞抵美国的140名中国公民中，师生就有70人，除了来自浙江的夏令营团，还有两个来自山西太原的夏令营团。

　　一场空难折射出眼下中国出国游学夏令营的火爆。繁荣的海外游学市场的背后，乱象丛生：准入门槛低、监管几乎为零、安全难以保障、层层转包、名校游学成了到此一游……所谓“通向世界名校的一张门票”的游学夏令营究竟是什么情况？

市场扩至二三线城市

　　“跟留学专家去英国、爱尔兰、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游海外名胜，访世界名校，在地道的母语环境中提高外语，了解异国文化。”

　　“5天与美国本土或国际学生一起上课、交流活动，感受美国本土教育；参观斯坦福、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哥伦比亚大学、普林斯顿；游览迪斯尼乐园、环球影城……”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句广告词：“通往世界名校的一张门票”。

　　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游学夏令营”，结果超过200万个，各式各样的宣传语让人眼花缭乱。游学的目的地主要集中在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等中国人留学的热点国家，美国最为热门，有的机构甚至推出了10条美国游学线路，价格从35800元到56800元不等，目的地也遍布美国各地，从夏威夷一直到美国东海岸。国际游学项目一般安排2到3周，以中小学生为主要对象，内容往往是短期课堂教学与游览观光相结合。不少游览项目中加入哈佛、耶鲁、牛津、剑桥等名校，引人注目。

　　留学专家、中国教育服务中心负责人阙登峰从事出国留学行业十余年，在他看来，目前中国游学市场成长非常迅猛。“保守估计今年海外游学人数在十万人次以上。”阙登峰表示，从目前来看，一些大的游学机构每年送出国游学的人数基本能达到8000-10000人规模，更不用说通过一些小机构、学校等送出去的，而且游学已不再成为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家庭的专利，二、三线城市的学生也都在游学，游学已成为一种刚性需求。据了解，家长送孩子海外游学，大多出于两种心态：一是“增长见识”；二是图“留学预考察”或“海外修学经历”。

　　在市场繁荣的背后，也让人产生了疑问：到底是谁在组织出国游学夏令营？打广告的，有外语培训机构、留学中介、旅行社……而对于组织出国游学夏令营究竟需要哪些资质和证照，大部分学生家长并不了解。

图片来源：惠安国际教育中心网站

　　门槛低，监管少

　　据报道，中国的游学市场近10年快速发展，而在欧美国家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在亚洲发达国家也有二三十年的历史。8年前，新东方国际游学第一次开始项目时仅招到30人，到现在，每年组织游学的人数已达到1.5万人。正是由于需求增多，市场上各种国际游学项目也越来越多。除了与学校合作的游学夏令营外，还有留学、培训机构和旅行社组织的。有业内人士说，国家没有推出具体的行业标准和制度，有很多公司私自违规办学，导致游学市场质量参差不齐。

　　一位业内人士表示，有学校资源的旅行社、高校、留学中介、教育咨询公司、培训学校等都能搞“海外夏令营”项目，而且有些还挺红火。“首先，组织方要有国外学校的资源，毕竟是游学夏令营，去美国高校参观不是难事，因为美国高校都是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参观游玩，关键是得找到当地的学生与中国学生进行‘交流’，这不是难事，找不到美国学生，就找中国留学生，美国当地的一些机构也可以帮忙搞定。其次，更重要的是要有国内学校的资源，因为如果能与学校合办游学夏令营的话，那公信力肯定不同，以学校的名义，更能吸引家长！”

　　在韩亚空难中遇难的3位女生来自浙江江山中学，而她们参加的夏令营就是江山中学与一家文化交流中介的合作项目。一位家长表示，他也并不清楚太多细节，只是在孩子愿意参加的情况下交了费用，之后的所有流程和安排都交给了学校统一办理。这个夏令营团面向的是高一学生，整个夏令营历时两周，总共费用约3万元人民币。“当时交给学校的费用为29300元，其他如赴上海办理签证等费用由自己另外承担。”这位家长表示，当时学校宣传了这个项目，问了孩子愿不愿意去，愿意去的家长就交钱。而该夏令营出国游学项目并无门槛，只要愿意出费用就可参加。

　　南方日报2009年8月曾报道，广州市教育局一位负责人表示，夏令营属校外活动，教育局管不着，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如出现甲流疫情、出现事故了，教育局才会下文对商业机构开办的夏令营进行建议和风险评估，但并没有约束作用。广东省教育厅负责人当时也表示：夏令营的问题涉及到几个方面的工作，还没有部门进行具体的监管，夏令营等假期活动的性质涉及教育培训，应当仿照非学历教育机构等的管理办法，需要教育、工商等部门对其资质和办学条件等进行审批。

　　到了2012年4月，教育部、外交部、公安部和国家旅游局联合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对中小学生出国参加夏（冬）令营等有关活动管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但并未明确界定监管责任。“各地教育、旅游行政管理部门要会同工商、公安等部门建立部门间信息沟通机制，对非法从事组织出国夏（冬）令营等有关活动的，要依法予以制止和处理；对违反有关规定造成参加学生人身伤害或者恶劣影响的，要追究有关单位及责任人员的责任”，说的是事后的责任追究，而且追责是以“非法”或“违规”为前提的。“有关部门应通过多种途径，向学生及家长提供具备合法资质、信誉良好的机构的信息，引导家长和学生选择符合素质教育及学生身心健康发展的机构”，这也不是对那些机构本身进行监管。《通知》没有规定出国夏（冬）令营需要审批。行政许可的设定是要依照法定程序的，一纸通知可能难以担此重任。此次韩亚空难后，新华社报道称，各地做法不同，夏令营项目并不一定需要经过相关部门审批。

　　上述《通知》中的一些关键内容，执行情况也不容乐观。《通知》称：“中小学生出国参加夏（冬）令营等有关活动系指在寒、暑假期间有组织地组织在校中小学生以团体形式出国参加夏（冬）令营、校园考察、文化体验、语言培训等交流活动。”“组织中小学生参加出国夏（冬）令营等有关活动的主办单位应是中小学校、教育行政部门所属的对外教育交流机构或者共青团、少先队与妇联组织，可以委托国家旅游局许可经营出境旅游业务的旅行社承办。”“主办单位要全面做好组织工作，不得以营利为目的组织出国夏（冬）令营等有关活动。”按照这样的说法，即使不叫“夏（冬）令营”，而叫“游学营”什么的，只要属于《通知》所指的“夏（冬）令营等有关活动”，就只能由《通知》所说的几类机构主办。但实际上，社会机构主办的出国夏（冬）令营并未绝迹，而找学校挂名主办也不是难事。

　　此次浙江省江山中学赴美夏令营的承办方是江苏省镇江博悦国际交流咨询服务有限公司。新华社12日报道称，浙江省教育厅外事处负责人、江苏省教育厅国际合作与交流处负责人认为，博悦国际不具有上述《通知》规定的主办或承办出国夏（冬）令营等活动的资质。

　　此次空难后，有媒体引述安徽省合肥市教育局工作人员的话称，目前教育部门只能对教育系统内部举办的夏令营进行监管，对社会上举办的各类夏令营没有管理权限。至于是否营利，《通知》也没制定监管措施。

　　空难发生后，浙江省教育厅要求该省各地各中小学迅速组织开展对各类出国夏（冬）令营、游学情况的排查并上报，尚未签订合同的项目暂缓执行，已签订合同、符合教育部等四部委通知精神的项目要完善实施方案，特别是安全保障措施和突发事件应急预案，加强师生行前安全教育。浙江省衢州市（江山市是其下辖的县级市）教育局则紧急叫停各种暑期学生夏令营活动。不过，对于“一刀切”的叫停，很多评论认为是因噎废食。

图片来源：“EF英孚海外游学留学”新浪轻博客

　　安全谁来保障？

　　上述《通知》还就安全问题作出了规定，如要与学生家长签订委托协议书，明确各方的权利义务，细化安全保障和保险理赔等涉及学生切身利益的事宜。但旅游行业的人士透露：“学校和家长之间有关安全方面的协议书，大多不签订。”而且，虽然旅行社在夏令营团出发前，大都给随行教师做培训，可内容多为注意事项及提醒，如“护照丢了怎么办”等。出于费用的考虑，旅行社一般只在目的地安排地陪，在出发和回来的路上，没有旅行社的专业人员陪同。

　　据媒体报道，江山中学在2012年组织的赴美夏令营团就曾经在安全保障等方面遭到公开质疑。2012年4月12日，一名为“江山中学家长”的投诉者，在网上发布了题为《江山中学在组织学生美国夏令营活动中有行政上渎职与经济上牟利之嫌，请求查处》的投诉书。除了费用问题，投诉书还指出：作为由校方组织的活动，家长没看到过一份由校方出具的、加盖公章的规范性活动简章，“没听到过校方与学生家长签订夏令营活动期间、涉及学生活动安全全程监护的责任书”。江山市教育局答复称：这次夏令营活动是家长和学生的自愿行为，如家长或学生因自身原因不愿参加本次活动，可以选择退出；承办活动的博悦国际要为每个学生购买旅行医疗保险和旅行安全保险，学校已与博悦国际交涉，希望对方再与相关家长签定“安全协议”。

　　韩亚空难发生后，有记者询问江山中学和博悦国际是否签署了“安全协议”。江山中学校长毛卓兴表示，去年确实跟承办方提过，后来具体怎么样，因为他没有直接负责这件事，所以也不太清楚，今年有没有签，还要了解一下才知道。博悦国际老总虞国平表示，正在美国处理事故，“学生都买了保险”。

　　究竟是学还是游

　　毕业于太原市第五中学的张媛（化名）早在2006年就参加了当时还算罕见的海外游学夏令营，去的是台湾地区，年级排名靠前的才有资格去。张媛记得，和自己学习一样优秀的同学很少参与。“太贵了，要上万，一听价格大家都不去了。”学生们依次递补，一直递补到家里有钱但学习较差的一名男生。

　　那年，成绩优秀的张媛与成绩较差的“富二代”踏上了台湾夏令营的旅途。到达目的地后，张媛与台湾一所高中的学生成为一对一的学习搭档。于是，聊天升级成了“交流”，在校园溜达也变成了“参观”。两岸文化的差异让张媛确实开了眼界，但这些没能敌过精彩的联谊会。“亲眼看到了蔡依林，她来为台湾的校园联谊会助兴，是表演嘉宾。”直到现在，张媛说起第一次亲身远距离接触明星的场景依然很兴奋。回到太原后，同学们不断地向张媛打听夏令营的“好处”，但除了“文化氛围”“学生素质”，话题统统落在了蔡依林身上。“就是玩了一圈，感受一番。”张媛坦言。

　　海外游学夏令营主要有三种类型：“走走玩玩”，基本属于旅游；“游为主，学为辅”，一周中有几天在一些美国名校学习，其他时间游玩；“完全的6周学习”，除了周末，基本都在学校里学习。美国大学会开设暑期学校，是对全美中学生开放，外国中学生也能通过递交托福成绩等申请到这类暑期课程，内容很丰富，可以选择生物、艺术、航海、体育等课程，一般中国学生选择的都是语言类课程。

　　业内人士指出，物价部门对游学的定价没有明确规定，一般根据市场“潜规则”制定。目前市场上的所谓游学夏令营以第一种为主，所谓的“学”，也不过是比普通的海外游增加了到大学校园参观、与当地学生交流等项目，价格却比一般的海外游贵上万元。某旅行社推出的“美国东西海岸休斯敦名校游15天”报价30200元/人，而该公司的“美国全景—乐游东西海岸、大瀑布夏威夷舒适15日豪华游”的价格仅为22800元/人，前者无非是多了一些名校的参观和交流而已。“在美国，参观名校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安排，就和普通的免费景点一样，至于交流，无非就是找一些当地的学生搞个联谊会，聊聊天，唱唱歌什么的！而且大多数游学团安排的都是中国留学生，有的交流会说的还是中文！”一位业内人士说。

　　上海一位中学生的家长说：“我儿子参加学校组织的暑期夏令营，到澳洲游学要39000元，比我们到旅行社报的欧洲三国游还贵。”一些游学项目打着“留学体验”“名校游”等名目，实际内容却是东拼西凑、大杂烩。以报价48900元的某东西海岸游学计划为例，历时不过7天，住宿条件为寄宿家庭、学生公寓，“游学”景点竟然包括购物中心等商业项目。25岁的复旦大学研究生康良去年12月参加了为期半月的赴美夏令营，总费用达8万元的项目让他甚觉不值：“住宿差、服务差，就是去看公园、校园，还不如在国内玩。”

　　有业内人士认为，如果很多时间都花在路上，只能说，短短几周走马观花，让孩子对外国的情况有较粗浅的认识。“除非坐下来安安静静读一年书，否则很难真正了解美国文化。”一位留学机构负责人表示，除非是真正以学为主的夏令营，可以作为留学的“预备营”，对于有意出国学习的学生来说，是一次很好的体验机会，除此之外主要还是增长见识，培养对英语学习的爱好。“指望短短两三周时间就大幅度提高英语听说水平，那不现实，不如在国内好好报个补习班实在！”

图片来源：“EF英孚海外游学留学”新浪轻博客

　　转包、返利的潜规则

　　2010年7月，浙江省曾下发《“千校结好”行动计划实施方案》，目标是：2011年至2013年，3年结对1000所姐妹学校。从那时开始，学校跟风似地“走出去”，开始带学生去结对的学校游学。“每个学校都在做国际交流，不管学校本身的实力如何。好像不游学，就是‘封闭’的表现，会影响生源。”一名业内人士感叹。学校对游学项目趋之若鹜，“是学校领导为了做出点成绩来”。学校对游学的“钟爱”，成为各旅行社、留学机构和培训机构紧盯的一块“肥肉”，一些潜规则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游学市场，谁都想分一杯羹。可是，并非每家都有实力承接，但钱还是要赚。怎么办？就用传统的方法——层层转包。一位旅行社的业内人士透露，今年的一所合作学校说，去年与一家小旅行社合作，结果搞得一团糟，后来才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出境资质，但也敢接游学项目，会转包给到达地的旅行社。一位资深留学业内人士也表示，层层转包已成潜规则。为何学校会寻找那些小的机构来承办？“还夹杂有人为的因素。有的学校的领导，跟留学机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外，随团的教师费用也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在遭遇韩亚空难的学生团中，江山中学30名学生配有4名教师，而山西太原市第五中学17名学生，配了5名教师。“可以肯定的是，老师自己是不用付钱的。”一名留学机构的咨询顾问表示，现在市场上都在竞争，老师出行肯定不用自己付钱，至于多少学生可以配一个老师，这就不一定了，一般15个学生配一个老师。现在很多游学机构都有约定俗成的返利模式，比如每招收10-15人送一个老师免费游学的名额。如果有30人组团，免费名额可增加到2-3名。不少游学组织机构会以此来刺激老师去招揽学生参团。

　　国际游学十大标准

　　1 选择具有正规资质的游学服务机构；

　　2 选择具有国际背景、在海外有直接办公室和工作团队的游学服务机构；

　　3 选择与海外院校深度学术合作，并且院校知名、国际教育资源丰厚的游学服务机构；

　　4 选择可以直接在海外名校课堂里进行学习的游学项目；

　　5 选择在海外知名院校课堂学习时间至少保证连续一周的游学项目；

　　6选择“游”与“学”比例搭配科学合理的游学项目，学习一定要占据至少40%的比例，而游玩的设计也需要和学习内容相关联；

　　7 选择内容丰富、设计合理，能够真实体验海外学习生活的游学项目；

　　8选择教师配备细致丰富、师资力量雄厚的游学项目，课堂学习的教师与学生的配置比例至少为1:15，授课老师应有专业的教师从业资格证书；

　　9 选择在海外有高度安全保障的游学服务机构；

　　10 选择可颁发游学成绩认证或游学经历证书的服务机构。

　　故事

　　4年6次游学,小伙收获多

　　从2009年起，昆明的解先生便开始送儿子参加海外游学。4年间已参加了6次，陆续去了四五个国家。

　　解先生在儿子很小的时候就决定送他到国外学习，也一直有意识地培养他的自理能力。儿子12岁那年，解先生为他报了第一个游学项目，跟着游学团去美国缅因州参加学生夏令营活动。那是儿子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面对异国他乡的生活，解先生陪儿子坐飞机从昆明到北京，把他交给老师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说，就是想给儿子一种锻炼，现在的独生子女太娇气，与人交往能力差，把儿子扔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让他学会自己解决问题，学会与同龄孩子交流。

　　10天的游学生活结束，解先生再次来到机场接儿子时，觉得儿子成熟了不少，也懂得照顾和关心他人了。儿子读初中后，解先生开始准备给他办理加拿大留学，为了提前让儿子适应加拿大的生活，2009年的寒假，他又一次给儿子报了去加拿大游学。与上次相比，儿子不用再让爸爸送到机场，自己拖着一个大箱子就上了去机场的车。

　　儿子如愿进入加拿大的中学，之后的3年中，几乎每个假期解先生都会给儿子报游学，已去了美国、澳大利亚、英国等国家。

　　谈起为何如此支持孩子游学，解先生表示，与一般的旅行不同，游学有很多教育活动，能让孩子深入当地了解各国的文化，培养国际化视野。通过参与游学，儿子自理能力增强了，也增强了自信心，增长了见识。现在，儿子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游学前都会主动搜集当地的民俗风情，这种主动学习的意识让他很欣慰。

　　（据京华时报）

编辑:梁硕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