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四大名校的“最后一课”

　　又是一年毕业季。高三毕业典礼，既是中学时代的告别礼，又是一场特别的“成人礼”。作为一种特别的生命仪式，作为中学阶段的“最后一课”，校长们怎样送别才足够珍贵？

　　深圳中学、深圳实验学校、深圳外国语学校、深圳高级中学，作为深圳高考升学率和重点率最高的四所学校，作为深圳所谓的“四大名校”，它们的校长在毕业典礼上都说了些什么呢？

　　我把最真挚的祝福送给全体学生，希望大家都能成为大写的人，成为建设社会的栋梁之才！

　　对同学们来说，在毕业典礼上，校长的寄语演讲也许是在母校的“最后一课”。在许多人的记忆中，毕业典礼上的校长致辞几乎都离不开以下的八股形式：“今年，我校已有多少同学保送北大清华……在这里，我向大家提几点希望……”他们鼓励毕业生的语言，也往往是千篇一律的“今日你以××为荣，明日××以你为荣”。回头看，这样好似墙上标语式的演讲“形同公文，格式固定，毫无激情”。对如今的中学毕业生们来说，也许只有激扬青春、幽默风趣、真切感人的校长致辞，才能得到他们的热烈掌声。

　　在今年的毕业典礼上，深圳的中学毕业生们几乎没有听到“几点希望”、“几点要求”。摆脱了“官腔”后的校长们，对于毕业生如何做“人”，各有各的寄语。有网友调侃，毕业典礼上校长的演讲要是不精彩，你都不好意思毕业。

　　6月9日下午，深圳实验学校小礼堂内充斥着成长的喜悦和毕业的兴奋，2013年高三毕业典礼暨成人宣誓仪式在这里举行。典礼上，校长曹衍清做了两件事情——为优秀毕业生们颁奖，并与他们合影留念、发表讲话。曹的讲话没有演讲稿，即兴脱口而出，通过麦克风和扩音器传出的声音洪亮而有力。给在场学生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我把最真挚的祝福送给全体学生，希望大家都能成为大写的人，成为建设社会的栋梁之才！”

　　2007年，曹衍清由深圳育才学校调任深圳实验学校校长。正是在这里，他提出了“人格是最高学位”的命题，将教育改革集中在健全人格教育的追求和探索上。而在上世纪80年代，他“主政”湖北黄冈中学曾创造了那个时代的“黄冈神话”。

　　几年前，深圳实验学校曾连续出了三位选美冠军。曹衍清还把其中的澳门小姐、2006届毕业生李若滢请回学校。他的理由是：“她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她的谈吐、举止以及待人接物，恰恰是我们学校健全人格教育所要求的东西。实际上，选美是场综合素质的较量。”不少人向曹衍清表示祝贺。起初，曹的想法是：“孩子是父母所生，受父母教养，应该是父母的功劳；但细想学校也有功劳。功劳在哪里？在于培养了学生的气质、品位和综合素质。这也印证了我校的办学理念、培养目标的正确性。”

　　在深圳实验学校高中部办公室，显眼位置几年来的“高考工作先进单位”的金字牌匾一字排开。高考升学率，仍是社会考核中学的关键指标，亦是曹衍清实施教育创新的前提。牌匾背面，曹衍清在学校创办了“课程超市”，包括拓展性选修课程、实践性活动课程、研究性学习课程、内隐性文化课程四个板块。学科课程和课本课程的课时总量为2:1。

　　在许多学生眼里，深圳外国语学校校长汤佳宏是个性情中人。在去年的毕业典礼上，高三学生别具匠心地制作了一份毕业纪念视频，作为献给母校的礼物。伴随着一首由同学们自己谱曲填词制作的歌曲，当一张张满是青春的笑脸合照在屏幕上出现，汤佳宏用手擦去眼泪。“心中有爱，心存感恩”，在今年的毕业典礼上，汤佳宏向学生们深情传递如何去“爱”人：“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奉献一份爱与回馈，你的胸怀就会因此比天空还宽阔，你的世界也会因此而更加美丽，而没有爱的人生，将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你们成长在一个多变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诱惑与挑战、功利与浮躁，也充满生机与活力。持之以恒、把握自己，可能是成就任何事的不二法宝……”深圳高级中学校长黄显甫则希望毕业生们“心怀天下”，拥有正视人群中的喜、怒、哀、乐甚至是脆弱的胸怀。

　　充满诗意的寄语见情怀

　　学生们注意到，校长们的毕业典礼致辞中虽然依旧不忘叮咛，但是经过一番“包装”，甚至恰如其分地加入了诗歌的成分，致辞变得“小清新”。不过，学生们最关心什么，动人的言语之外，真挚情怀才是最动人之处。

　　走得了的是人，散不去的是情。深圳高级中学校长黄显甫引用了泰戈尔的诗句来表达分别的不舍：“无论黄昏把树的影子拉得多长，它总是和根连在一起。无论你走得多远，我的心总是和你在一起”。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母校与毕业生，师长与毕业生，同学们之间的情怀，“以后无论你的脚步在哪里停留，你的头顶飘过的是五星红旗还是星条旗，请记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始于高级中学，FromChina!”

　　深圳中学校长王占宝则在4000多字的致辞最后，深情朗诵了舒婷诗歌《这也是一切》：“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希望，而且为它斗争，请把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

　　2010年，南京师范大学附中校长王占宝前来深圳中学任职。他也是全国教育界的翘楚之一，曾被称为“中国长三角最具影响力校长”。但是，学生们不认这些光环，初来乍到，学生自办的杂志《涅槃周刊》还拿他和前任校长王铮进行大胆的对比。一句表态迅速赢得学生的支持：“大家最关心的是，现在不用穿校服、不规定发型、不限制手机使用的政策会不会改变。王占宝说，“既然这些政策在深中实行得很好，我为什么要改变呢？”50岁的王占宝，通常是牛仔裤配T恤衫的随意打扮。每个月他会安排固定时间与学生交流，形式或为“一起喝咖啡”或“共进午餐”。他被学生们亲切地叫做“宝叔”。

　　小清新、小团圆、小时代……以“小××”开头的热词在90后甚至00后中甚为流行。深情之余，他还在演讲中用上了最新潮的流行语“小确幸”。“小确幸”——就是微小但确切的幸福，源自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曾在随笔集《兰格汉斯岛的午后》中提到的生活中朴实微小的幸福，村上春树说：“如果人生没有这些小确幸，人生也只不过是干巴巴的沙漠而已。”毕业典礼当天，王占宝带着微笑说：“同学们，当你们总是将眼光放到十年之后、千里之外，为梦想心潮澎湃、跃跃欲试时，你们是否低下头，看到了每一天生活中的这些闪烁美丽的‘小确幸’呢?”台下爆发出热烈掌声，甚至有学生高喊：“宝叔好潮！”

　　保持持续改进的平衡技巧，学会用谦逊的品格和更为广阔的学术素养看待周遭，看待生活，才有可能完善自我，这应是人生所追逐的终极目的。

　　——深圳高级中学 黄显甫

　　今天你们在深中的最后一课，我想要和大家分享的题目是“每一天都是作品”。

　　——深圳中学 王占宝

　　一锅“心灵鸡汤”

　　有人说，校长们变得会说话了。但在亲切与欢笑之后，校长们还表达了些什么？

　　2013年深圳中学高三毕业典礼上，王占宝的致辞题为《每一天都是作品》，现场毕业生更觉得这是一锅浓浓的“心灵鸡汤”。通篇排比句式，并且几乎一韵到底，形式感强，顿时引爆毕业生的集体情绪。28次陆续出现的关键词“作品”给学生们留下深刻印象。对于这个主题，王占宝直指我国传统教育的一个弊端——重视作业而轻视作品。他说：“每一天我们还应该与自己的作品相联系，创造出自己的作品人生”。

　　他提出的“作品”，首先是希望学生们懂得欣赏身边之美。王占宝和学生们分享了《华盛顿邮报》曾经做的一次有趣的实验：请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之一，著名小提琴家约夏·贝尔在华盛顿朗方广场地铁站里，用一把制造于1713年的、价值350万美元的小提琴

　　先后演奏了6首巴赫的作品。其间1097人经过，只有6个人停了一会儿，约20人给了钱，但多数是边走边扔给他，总共收到了32美元，待演出结束时，无人鼓掌、无人理会。可就在两天前，他在波士顿一家剧院演出，所有门票售罄，而要坐在剧院里聆听他演奏同样的那些乐曲，平均得花200美元。

　　实验者得出的结论是：当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家，用世界上最美的乐器来演奏世上最优秀的音乐时，如果我们连停留一会儿倾听都做不到的话，那么，在我们匆匆而过的人生中，我们又错过了多少其他珍贵的东西呢?“四季有美，幸福就在身边，生活之中处处是作品”。

　　“如今我们身处的中国，它是躁动与亢奋的。我们身边充斥着山寨与复制，每个人都想找到通往成功最近的道路。”除了欣赏生活，王占宝更寄语毕业生创作出自己的作品给世界和未来欣赏。

　　在回答学生们有关“怎样让每一天不仅仅是作业而是作品”的提问时，王占宝说：“这要看你是在‘做事情’还是在‘做事业’。做事情是什么?今天做了，明天还得做；做事业是什么?今天做了，明天还想做。做事业——做作品的关键在于专注与纯粹。”

高分后面的“另类”教育

　　2013年高考成绩公布，“四大名校”喜报频传，重点率新高又被改写。事实上，中国的中学课改，因为有高考制度作为前提，不管学生评价多么高，改革的前提也是保证升学率和重点率。尽管如此，校长们也在努力。

　　在今年的毕业典礼上，校长们也不约而同地提及所谓“文凭”和“学位”。实验学校校长曹衍清对师生和家长说，人格是最高学位，这个“学位”不是指单纯的“文本学位”，而是要管一生的学位。文凭在找工作的时候是一块敲门砖，但几年以后，你在社会上的分量就得靠健全的人格了。基础教育的基础性，决定了基础教育是为人的持续发展打基础，为培养人才起奠基作用，这就叫“不求人人成为精英，但求人人走向成功”。

　　深圳中学校长王占宝则打了一个比方，“今天你们收获了高中毕业文凭，可能已经在眺望高等教育的文凭。有人调侃中国的文凭：文凭不过是一张火车票，清华北大的是软卧，本科的是硬卧，专科的是硬座，民办的是站票，成教的在厕所挤着。火车到站，都下车找工作，才发现老板并不太关心你是怎么来的，只关心你会干什么，你有什么作品，或者你能做出什么作品。”

　　2010年初，王占宝南下深圳出任深圳中学校长之初，他力推的“学术性素质教育”目标被一些学生批评为“走应试教育回头路”，甚至是“应试教育复辟”。学生们对前任校长王铮褒奖有加。在深圳中学一年多来的经历，让这位教育之星颇受挫折。在王占宝看来，学生的误解关键在于对素质教育的理解。王占宝所有的改革都围绕“学术性素质教育”展开，比如增设“学术活动周”，不定期邀请一些大学教授来讲座，学生普遍欢迎。若以升学率来衡量，天平已经倾向于王占宝一方。从其上任一年多的情况看，深圳中学毕业生升入重点大学的比率已经有所提升，从67％上升到了79％。

　　包括深圳中学之外的学生、老师和家长们在微博、微信朋友圈上，转发着王占宝这篇学生毕业典礼上的致辞。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他也在这篇致辞中表达了自己有关学生分数与素质关系、人生作业与作品的看法。

　　深圳实验学校则与北京大学深圳校友会联合开设了“创新人才培训实验”系列课程，每隔两周举行一次，由学生自主选择，在校园网预约入场听课。目前，已有包括北京大学副校长海闻、中国工程院院士徐扬生、深圳市副市长唐杰、万科总裁郁亮等近20位社会精英与学生面对面。曹衍清认为，这些行业领军人物、拔尖人才的人生规划、人生追求，一定能促进学生的人生全面发展。“这就叫丰富、提升成长方式”。

　　诚然，毕业典礼是短暂的。于学生来说，更重要的是，在毕业之前的几年时光里，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熏陶。除了毕业典礼致辞，这更需要校长们继续努力。

　　（图片均为资料图）

编辑:梁硕芳